一个人的考场背后是50余人的守护:因为真切体会 才更感受参与者的义无反顾

在胡锦超职校考点,考务人员相互加油。

6月9日中午,结束全部考试后,考生通过对讲机与监控室中的主考对话。

胡锦超职校是近日走红网络的“一个人的高考考场”所在地。高考结束后,近10位参与者陆续接受了南都记者的采访,回忆起考场内外的点滴细节。

言谈间,不少人将原本素不相识的学生称作“我们的”考生,将这次高考护航任务形容为“身与心的考验”。

防疫监考

单是给答卷封装、套膜,就用了半个小时

按照疾控要求,隔离考点整体被划成了清洁区、缓冲区和污染区。在污染区“近身”服务考生的,除了每场两名监考老师,还有固定的两名防疫监考员,以及两名消杀公司的专业卫生人员。

两名防疫监考员中,一位是暨南大学附属顺德医院的医生禤天姐,另一位是顺德区疾控中心学校卫生科科员刘驰云。

她们负责在考室门口对考生进行安检,而后前往邻近的教室待命;等到单科考试结束、考生离开后,才进入考室,严格按照《广东省2021年普通高考隔离考点考务和疫情防控指引》,将作答后的试卷和答题卡装袋、套膜,并一对一指导学校的监考人员脱防护服。直到监考老师安全进入清洁区,才开始卸除自己的防护装备。

参加高考监考,对年轻的刘驰云来说,同样是人生第一次。第一场语文考试结束后,她也很紧张,怕出差错,单是给答卷封装、套膜这一步,她和禤天姐等人就一起用了半个小时才完成。之后,还要对密封膜的外表面进行消毒,放入透明的大收纳箱中暂存。监督监考的老师按规范步骤脱防护服,同样不是“省心”的工作,正常情况下,每次都要花费大约40分钟。

刘驰云和搭档每天都要面对新的监考员,完成监考任务后,这些老师已经濒临体力和意志力的极限——用语文科监考老师胡辙的话说,恨不能“一把拽掉勒在口鼻的口罩,撕碎厚实的防护服”,而她们就是要及时劝阻这种急切的行为,以免造成意外暴露。

后来在不断磨合中,刘驰云找到了更有效的沟通方法。参加6月9日上午地理科监考工作的柳杨对南都记者回忆,她对整个监考过程印象最深的细节之一,就是防疫监考员下达的指令:“步步明确、非常精准。”

考场监考

变身“太空人”之后,启封试卷都做得“笨拙”

执行高考监考任务十多年,胡辙第一次穿上了成人款“尿不湿”。

6月7日,顺德,烈日当空。身为语文科监考老师的胡辙,早上7点已经套上了内层的隔离服、外层的防护服,戴上N95口罩、面屏和两层塑胶手套。

平时“特别爱喝水”的他,这一天起床之后,一口也没敢喝,又想起之前在新闻报道中看过,有的抗疫医护在值班时会穿上尿不湿,自己也主动照做,“这样心里更稳当一些”。

铃声响起,胡辙和本场另一位监考老师周洪宜,双手捧着试卷,从位于二楼的保密室下到一楼的考场。教语文的胡辙回忆当时的心情,用词颇豪迈:“似白衣执甲,逆行出征。”

然而这场“战事”,比想象中更为艰难。

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的启封试卷,变身“太空人”之后都做得“笨拙”。没几分钟,胡辙就开始心跳加速、呼吸不畅,防护服内的贴身衣物被汗浸湿,又被体温烘干,“像条刚从水里捞出的毛巾贴在身上”。

此时他才发现,根本不该担心“想上厕所”的问题,因为他的嘴唇开始干瘪,这是人体失水的表现。

胡辙没敢再想。他只能先坐下,努力调整呼吸。幸运的是,他的心跳终于渐渐平缓下来。

眼前这间大教室已几乎被搬空。居中的单桌单椅是唯一的考位,考生正安静地坐在那里;讲台两边各坐一位监考员,除此之外一片空旷。窗外的阳光直接倾泻在米色的瓷砖地上,空调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胡辙的目光一直平静注视着考生——超过1米80的个头,健壮的身材,十足的“阳光大男孩”形象。经过严格安检,坐进考位之后,他沉着地环顾四周,然后依次摆好需要用到的文具。

距离发卷尚有时间,忽然考生开口询问道:“可以上厕所吗?”胡辙回答说:“当然可以。”并指引他出门右转。大约20米之外,有专为这名考生设置的移动厕所。

再次安检落座,考生又礼貌地询问能否喝水,胡辙便递给他考点准备的瓶装水。答卷过程中,见考生出汗,又递去纸巾。

两个半小时后,时间最长的语文科考试结束。令胡辙欣慰的是,考生的答卷写得满满的,应考态度相当认真。脱下防护服之后,胡辙赶紧进餐补水,将湿透的T恤、长裤换成了运动短衣、短裤,来不及午休,便与搭档周洪宜投入了准备下午数学科目的监考中。一天下来,他的脸上被口罩勒出了深深的“疫痕”,十指被蓄满水汽的乳胶手套泡得发胀、发白。

完成第一日的监考工作后,胡辙总结了8条个人经验,分享给后面的“战友”。

从6月7日到9日,共6场考试,胡锦超职校考点派出了8位本校老师两两搭档担任监考员,此外每天都安排了备用人员。

后来广为传播的《一个人的高考考场》创意视频,就是由其中的一位备用监考员付洪波策划并制作的。因为自身从事摄影及视频制作的教学,确定没有备用值班任务之后,他端着相机在考场外围巡视,成了同事口中的“战地记者”。

考室外的这条走廊,连接着付洪波工作了5年的办公室,此前他已经走过无数遍;但是穿上防护服之后,熟悉的走廊忽然变得陌生起来,让他产生了许多感触:“虽然做了防疫措施,也接受了防疫培训,但是真的要近距离接触变异的新冠病毒时,内心还是有一些畏惧的:到底安不安全?会不会影响我的家人和学生?转念一想,如果我们自己太紧张的话,也会给考生造成压力,所以一定要平静下来,以平和的心态走完考试流程。”

因为真切地体会到“怕”,付洪波才更明白参与者的“义无反顾”。很快,他就决定以一位监考老师的视角展开讲述,记录最多的就是前行的背影。

主考

考生进场之后,要多对他讲几句鼓励的话

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考场内外的所有动向,他就是胡锦超职校执行校长、该考点的主考吴锋。

付洪波的纪录短片中,同样出现了他的背影:穿着寻常的短袖衫,坐在一张长桌前,紧盯着由四块方格组成的监控大屏,其上分别是考室之内、防疫监考员休息间,以及考室外前后走廊的实时监控画面。

付洪波形容:“校长就像一棵松一样定在那里,随时准备着应对突发情况。”

高考结束后,这位朴实的中年校长接受了南都记者的采访。

他说在那三天里,自己放心不下的事情有很多:“相对于普通考点来说,我们这个考点不仅要做到高考考务‘零差错’,更要确保疫情防控‘零失误’——既不把感染风险带给考场内的人员,也不传给外面的人员。”

胡锦超职校原先是作为顺德区的3个备用考点之一,预备了20间普通考场。直到考前两天,即4日下午,才接到教育局的紧急通知说,确定启用胡锦超职校为高考隔离考点,专门接待一名涉疫考生。

“一下子180度大转弯,变成我们‘打头阵’了,说老实话,心里确实有些压力。”吴锋介绍,作为一间职业学校,该校此前只承办过中考和一些社会考试,“这次对我们来说,两样都是新的——防疫是新的,考务也是新的。”

“我们需要知道,我们的老师防护服穿得好不好、在考场内安不安全,同时又担心老师穿上防护服之后,对考生造成心理压力,无法发挥出自己的正常水平。所以开考前我们再三提醒监考员,考生进场之后,多对他讲几句鼓励的话,或者通过手势去沟通,营造一个温馨、暖心的气氛。”

当监控画面中出现考生轻快的步伐、放松的肢体状态,吴锋才终于“开始放心”。

他也特别表扬说:“我们的监考老师做得非常好!虽然看不到脸,但听得到说话,我感觉他们的工作是非常细致、到位的,真的要为他们‘点赞’。”

考生

走出考场那一刻眼中泛起泪光

对于考生而言,直到6月9日中午,他报名参加的全部科目考试结束后,那些无形的守护者才对他“现身”。

防疫监考员刘驰云,将自己的考务对讲机交到他的手中,提示他看着走廊上方的监控摄像头。

这时,对讲机传出了吴锋亲切的声音:“××同学你好,看到你能够沉着冷静地考试,我们都非常高兴。祝愿你这次取得好成绩,考上理想的大学,我也相信你以后会更加努力地去学习,成为国家的栋梁。”

考生认真听完后,也通过对讲机回复:“我就一个人考试,然后这么多人为我服务,我真的感到非常荣幸!非常感谢你们!”说罢,对着摄像头深鞠一躬,又转身向刘驰云及其他的考务人员致谢、道别。

稍早前他告诉最后一科的监考员柳杨,高考结束后,自己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吃饭,因为6月9日这天,他很早就出发了,此刻早已饥肠辘辘。但是真到了走出考点的时候,他却踌躇起来,眼中泛起泪光。

时隔多日,再次回想起来,好像一场从未谋面的萍水相逢。考生一直戴着口罩,而为他服务的工作人员,要么隐身于幕后,要么将自己包裹在厚重的防护服之下。

保密

接下来他们还将迎接中考

考生本人离开后,胡锦超职校考点的紧张气氛没有即刻散去。首先是消杀公司的专业人员,对考场进行了彻底消毒,而保密工作组的相关人员,也在规定的时间接受了核酸采样,以便将他的所有答卷和答题卡亲自押送到改卷地。

保密工作组长,由胡锦超职校的德育处主任廖建钢担任,参与保密工作的还有该校另外两位老师陈添山、郭文恭,及一名公安人员梁宇昌。

廖建钢对南都记者介绍:“我们保密组的主要职责,一是将当天考试科目的试卷从区保密室领回考点,按照操作指令准时准点地发放给监考员;二是等考生完成当天的全部考试以后,及时将答卷交回区保密室。因此我们是早晨5点多出发领卷,到晚上六七点钟‘回卷’,才算告一段落,其间要严格管理,确保试卷的安全。”

做完核酸检测之后,6月11日下午,廖建钢一行三人又从顺德区保密室领出了这位考生的全部试卷,驱车数个小时,平安护送到了改卷地点所在的广州市。

完成交接之后,廖建钢发信息回复南都记者:“如释重负。”不过,身为人民教师,“打完一仗还有另一仗”,接下来他们还要准备迎接中考,同时还要处理本校的教务和疫情防控工作。

在廖建钢看来,与其说教育工作者是“负重前行”,更应该向奋战在抗疫一线的医务人员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揭秘

从备考考场到特殊考场他们都做了哪些事?

起初,吴锋最担心的是没人愿意监考,毕竟近距离接触密接考生之后,老师也就变成了次密接。

没想到第二天上午召集党员教师开会,他问了一句:“谁能主动承担这个任务?”十几个参会教师纷纷举手,胡辙还主动站出来说,自己没有家室,如果需要隔离也好安排,可以监两场,让介入的老师少一点,“当时我真的非常感动。”

经过慎重的考量,吴锋采纳了这个提议,将最先举手的两位老师胡辙、周洪宜安排在了第一天,共同监考语文和数学。“我是考虑到他们两个人身体和心理素质都比较好,平时工作非常积极,责任心也比较强。第一天做得好了,对后面几场也有模范带动作用。”很快,其他场次的监考和备用值班人员也都有了着落。

紧接着就是开展防疫培训,6日进行全流程实战化演练,特别安排一人“扮演”考生。7日,广东高考正式“开锣”,吴锋早早来到学校,穿上蓝色的隔离服,戴上N95口罩、帽子和面屏,看监考老师们穿戴好防护装备,然后替他们在胸前和背后写下姓名。

铃声响起,监考员出发之后,吴锋又从考场所在的第三教学楼赶回清洁区的监控室,和已在那里的副主考(副校长)史宪美、岑东帆,考务长(学校教务处主任)陈佳玉,以及备用监考员和监控技术人员,一起“盯”完了整场考试。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侯婧婧 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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