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粉丝：宁可自己挨饿，也要送爱豆出道

“用数据标榜热爱，唯氪金才是真心”……记者调查发现，很多青少年粉丝投入大量时间和金钱给明星打榜应援，一些粉丝的非理性行为、基本价值观令人忧虑。更有不少粉丝为给“爱豆”打榜投票，以集资方式借贷追星，“自己可以饿死，偶像不能不出道”。这一风气正在向低龄人群蔓延，值得警惕。

走火入魔的“饭圈”

为进一步加大治理力度，中央网信办官网昨日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饭圈”乱象治理的通知》，提出取消明星艺人榜单、优化调整排行规则、严管明星经纪公司等十项措施，重拳出击解决“饭圈”乱象问题。

8月23日下午，赵丽颖粉丝群的多个官方微博或大V遭新浪微博禁言，其中包括有259万粉丝的“赵丽颖全球粉丝后援会”，234万粉丝的“赵丽颖微吧”，拥有200万粉丝的赵丽颖超话粉丝大咖“胖颖飞刀”，拥有70.8万粉丝的“赵丽颖吧官博”等。

这是今年6月中央网信办决定开展“清朗·‘饭圈’乱象整治专项行动”（简称“清朗行动”）之后，首个因“互撕”遭大规模禁言的粉丝群体。

前不久，“吴亦凡事件”暴露出的“饭圈”乱象，反映出不良粉丝文化已经到了非整治不可的紧要时刻，引导“饭圈”文化健康向上发展，为广大网民特别是青少年营造一个风清气正的网络空间，需要全社会共同努力。

在“吴亦凡事件”之前，走火入魔的“饭圈”文化已多次挑战社会法律道德底线。今年4月底，一则“倒奶视频”将选秀综艺《青春有你3》推上了风口浪尖。

“‘饭圈’乱象也是综合现象，以《青春有你3》为例，既涉及到粉丝无底线追星问题，也涉及到平台纵容的问题，还涉及到商家的不良行为问题。”国家网信办网络综合治理局局长张拥军在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说。

日前中央网信办、国家广播电视总局等部门公布整治不良粉丝文化工作的阶段性成效：累计清理负面有害信息15万余条，处置违规账号4000余个，关闭问题群组1300余个，解散不良话题814个，拦截下架涉嫌集资引流的小程序39款，专项排查整治网络综艺节目……

未成年人参加应援活动初中生最多

打榜应援是随着互联网发展出现的一种粉丝追星行为，通过投票或者募集资金购买与偶像相关产品，对媒介榜单的排名施加影响。与之相关，粉丝以微博、微信、QQ等线上平台为媒介，形成了分工明确、职责清晰的“饭圈”社群。

“聚光灯下只一人，打灯台下千万人”。在产业发展的驱动下，良莠不齐的明星不断出现，随之而来的“饭圈”也不断壮大。7月20日，共青团中央维护青少年权益部、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中国青少年新媒体协会联合发布的《2020年全国未成年人互联网使用情况研究报告》显示，通过互联网进行粉丝应援成为未成年网民一种新的网上社交与休闲娱乐活动。被调查的所有学历段中，初中生网民在网上进行粉丝应援活动的比例达到11%，高中生网民达10.3%，即使小学生网民也有5.6%。

而今年6月，上海市青少年研究中心一项7000多名中学生参与的调查显示，有高达44.9%的中学生会线上应援，包括打榜、反黑、控评、集资、参与超话、观看直播、送偶像礼物、参与QQ群等粉丝群聊、二次创作或转发正主作品、买周边、海报、代言等。

打榜给不少粉丝带来很大经济负担。除了投票类榜单，不少平台设置的榜单都以粉丝购买偶像演艺作品、代言产品所投入的资金作为依据，有的平台还设立了复杂的统计规则，并且榜单更新越来越频繁，不少粉丝花费大量金钱打榜应援。

据民间机构智研咨询发布的粉丝调查显示，粉丝年龄越小，越倾向于追逐偶像团体。超过六成的“00后”追星对象为偶像团体；超过25%的“00后”经常为偶像花钱，位列各年龄段粉丝第一；近15%的“00后”每月为追星花费5000元以上。

“借贷追星”正在蔓延

山东某高校辅导员马诚告诉记者，“00后”学生追星很狂热，粉丝组织圈层化现象凸显，在后援会强大的号召力和组织力下，借贷追星的现象不断蔓延。“甚至有‘学生粉’在各类借钱平台欠款过万元。”

大二学生小岚是某当红男星应援团成员。她说，在应援团里，买专辑、追片场、集资打榜成为硬性任务，家里每个月给的1500元生活费根本不够用。在其他成员推荐下，她一直在用借贷软件。追星不到一年，已经透支消费4000多元。

社交平台“隐诱”粉丝借钱打榜。“只要借钱，点赞量就翻倍！为了‘爱豆’数据，不缺钱也会去借钱。”一些社交平台诱导粉丝充值打榜，利用隐性规则为借贷平台引流。例如，某社交平台上的借钱平台，将借钱金额与内容点赞翻倍数量进行捆绑，诱导粉丝靠借贷为“爱豆”刷数据，借得越多翻倍越高。

记者在一些网络平台浏览发现，榜单成为平台展示明星人气的重要形式。记者在某位明星的话题页面下看到“昨日人均127.12元，今日人均133元”“无论金额多少，最重要的是不能停”等内容。

某当红男星后援会“粉头”说，谁都希望自己的“爱豆”能够排到榜单前列，于是鼓励粉丝“做贡献”成为粉丝团最重要的任务，粉丝“贡献值”会被公开排序。氛围烘托下，越来越多青少年宁可借钱也要“贡献”。

青少年群体是追星“主力军”，而该群体缺乏收入来源，主要依靠家长给的生活费，难以为“爱豆”打榜。在此情况下，年纪越小的粉丝就越容易落入借贷追星的陷阱。

“以前追星是精神迷恋，现在追星靠真金白银。”多位受访家长反映，自家里上中学的孩子加入粉丝群组后，开销变大了，隔三差五向自己要钱追星。未成年无法注册借贷平台账户，便偷用他人信息违规注册。

记者调研发现，一些网络平台推出的综艺节目，将明星人气与广告产品绑定，除了常规投票渠道外，购买赞助商旗下的产品也可以为明星提高人气。某青年演员后援会成员透露，每当重要节点，平台便“造势”鼓励粉丝购买产品用以投票，没有固定收入来源的青少年便选择借贷方式透支消费，“砸锅卖铁捧爱豆，花呗消费3000元”，长此以往逐渐形成惯性。

个案1

女儿沉迷追星，看场演唱会花五六千

“孩子今年上初二，大概是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很迷恋一个明星……”浙江长兴市民陈女士告诉记者，她的女儿小学六年级时开始追星，用一些零花钱买自己喜欢明星的海报挂在床头，但是后来，人形立牌、钥匙扣、抱枕、背包、同款衣服，女儿想买的物件越来越贵。陈女士说：“我记得最贵的是去年还是前年她吵着要去看演唱会，可能粉丝多门票价格非常贵，我记得那时候的价格是五六千块，还是靠后的座位，虽然我也有些心疼，但是孩子喜欢我也没有拒绝。”

陈女士说，她没有直接反对女儿追星，是因为担心孩子有逆反心理，影响学习。但是如果孩子追星到了沉迷的程度，肯定会影响正常的学习和生活。在中学做心理辅导的教师王丽靖说：“有家长向我咨询孩子过度沉迷追星的情况，那个孩子成绩直线下降，后来我们给予干预，做心理辅导，孩子慢慢回归到正轨。”

随着各类网络直播平台兴起，一些未成年人迷上了网红主播，疯狂表现就是刷礼物、打赏。上海市奉贤区检察院检察官黄冰洁介绍了办理的一起案件：“今年2月我们接到一位父亲的电话，这个父亲很着急，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们，女儿竟然瞒着他在某款游戏陪练的App里面充了21万元巨款。而这个年仅15岁的女孩当卡里面只剩下最后20元的时候，她居然还去买了两朵9.9元的玫瑰，刷给她最喜欢的那个主播。”

个案2

初三入圈，2年多打投近10万元

李婷（化名）入圈缘于2019年2月初一个周日早晨，当时正在上初三的她打开爱奇艺，无意间刷到选秀节目《青春有你》。她被一位明星的表演吸引，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第一次看我家爱豆表演，就爱上了他。节目中的他人品好极了，对人有礼貌，唱歌还好听。看了节目后我在网上搜了他的资料，就停不下来了。”李婷告诉记者。整个晚上，她浏览完爱豆的每一条微博，看了部分跟帖，还翻看之前他的所有节目、媒体采访，越看越喜欢。李婷形容自己像打了“鸡血”似的，以至于第二天上课全然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

她开始每天到爱豆的微博下签到，关注爱豆代言的每一款产品，每天去固定榜单投票。

“就是喜欢他，不求任何回报。”那段时间，她感觉每天都过得很快。一开始，李婷只是在精神上追星，但不久，在其他粉丝对“白嫖粉”（指对喜欢的明星没有花过一分钱）义愤填膺的抨击之下，李婷渐渐心生愧疚，无形中接受了大家的观点：真正爱他的人，都不会做“白嫖粉”。

于是，当爱豆再次比赛的时候，她进入了一个“打投组”，这标志着她从“散粉小白”转型，正式进入“饭圈”。为了让爱豆争取更好的名次，有钱的粉丝会主攻专辑购买，成百上千地购入偶像的专辑；没钱的粉丝，会从自己的生活费里省吃俭用，“一天省10元，一个月就可以为爱豆花300元”。

李婷从2019年开始为爱豆打投、买代言产品等等。这些钱有些是她从自己的生活费里省出来的，有些是想方设法以各种理由向父母要的。

“一提起追星、‘饭圈’，大多数人可能都会想到‘脑残’两个字，其实并不是这样。比如我，是给自己找到了精神寄托。”李婷解释着自己的追星行为。

她粗略计算，从2019年到现在，自己不知不觉花在打投上的钱已近10万元。

声音

畸形打榜会误导青少年

青少年处于特殊的成长阶段，渴望通过加入特定的组织或所钟爱的明星“饭圈”投射自己的梦想，打榜应援正好可以满足这方面的需要。青少年的价值观尚未完全形成，畸形打榜会误导他们不去通过真实的努力奋斗取得成功，而是通过虚幻或心理投射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特殊成长时期的心理需要。

——中国传媒大学教授王四新

建议家长在偶像问题上与孩子经常沟通。家长应避免过度保护孩子，要坚持从小培养孩子独立的思考能力和动手能力，注重培养孩子的兴趣，这样可以减少他们接触网络文化的时间与机会，培养青少年积极健康的心态和健全的人格。

——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青少年法律研究所所长郭开元